平生最爱的便是躺在棺材里等死。
而我是个在路上踩到牛粪都笑得出来的人。
命运就这样把我们绑在了一起。
夫君,你看蜉蝣可不可爱?
蜉蝣朝生暮死。
夫君,若我有一天不在了,你会不会哭?
不会,我会鼓盆而歌。
是吗?可我离世那天,你为何泣不成声?
1
陆渊的父母都死了。
给他留下了万贯家财和万亩良田。
他安葬了他的富豪父母,没掉一滴眼泪。
管家逼他娶妻。
他随手一指,就她了。
那时我正在府里埋花肥。
我?要我干什么?
我呆呆地站着。
吴管家上下打量我一番,似是满意地点点了头。
姑娘,陆府十代单传,生一个孩子给你十两黄金,如何?
好我一口答应。
随即想到了什么。
我将管家拉到一旁,悄声问: 少爷没有什么隐疾吧?
少爷身体没有问题,只是……吴管家似有什么难言之隐。
我拍拍胸脯,只要少爷身体健康就行,其他的包在我身上。
可我不知,这陆少爷虽无隐疾,但却不是个正常人。
2
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嫁给陆渊了。
那日红绸漫天,锣鼓喧阗。
一顶花轿将我送进了陆府。
可是整场婚事,我的夫君陆渊一直没正眼看我。
一次都没有笑过,眼神木木的。
那表情好像在说,娶谁不是娶,娶谁都那样。
没事的,只要他还有生育能力就行,我生了孩子就走。
可那日我在婚房里等了一夜,却始终没等到陆渊来掀开我的盖头。
第二日,我在院子里找到了他。
他穿着那身红色的婚服躺在棺材里。
好像在说,婚姻就是坟墓。
3
我呆愣着看着那口棺材,吴管家赶紧跑过来,陪笑道: 夫人醒了,快来用膳吧。
他没有看到陆渊躺在棺材里吗?
还是说,吴管家已经习以为常了呢?
我已经吃了早膳,可陆渊还在棺材没有出来。
我一直在观察他,看他什么时候才动。
直到太阳升到正上空,他或许是觉得刺眼,才从棺材里爬了出来。
我赶紧去扶住他,他嘴唇动了动:
你是何人?
他那木讷的表情差点把我气死。
我是叶鸢啊,我是你的娘子。
他微微颔首: 哦。
可恶昨日我才和他拜堂成亲,今日他就不认识我了吗?
还是说,他压根没记住我的模样呢?
我和他一起坐到餐桌前。
蒸羊羔,烧子鹅,清蒸宝猪……
我的老天爷,这是把报菜名上的菜全上了一遍啊。
每当我以为这一道一定是最丰盛的时候,下一道都让我眼前一亮。
我连吃了三碗。
而陆渊仅是吃了两口饭便起身离开了。
他吃得那么少,怎么有力气和我生孩子呢?
少爷,再吃两口吧。
他神色淡漠: 吃到我肚子里,又未尝不是一种浪费,既然都是浪费,吃不吃又有什么区别?
说罢他进了院子里,我跟上他的脚步。
只见径直走向那副棺材。
两个小厮帮他盖上棺材板。
我冲了过来,不准盖
我叉着腰,拿出主母的气势。
两个小厮面面相觑,棺材盖到一半,他们便退下了。
我往棺材里一瞅,陆渊的肤色在阳光下显得愈加白皙,活脱脱一副病秧子的模样。
就算他和我生不出孩子,没有几年我就可以当多金俏寡妇了
等他死了我就继承他的家产,然后再找几个年轻体壮的来服侍我
我越想越美,恨不得现在就把陆渊送走。
我踢了一脚他的棺材: 喂,里面的,不想活直接上吊呗,躺在棺材里算什么本事
他一句话都没说,我往棺材里一看,他翻了个面,捂住耳朵趴在枕头上。
嫌我吵?
我吵不死他
我大喊道: 管家管家
夫人,怎么了?
把昨日大婚吹唢呐的老头叫来,让他继续吹。
吴管家犹豫片刻,答应道: 好的,夫人。
4
吹唢呐的老头来了,还带了打鼓的大哥。
夫人,想听什么?
我抿了一口茶,微微挑眉: 能把人送走的那种。
吹唢呐的老头闻言略惊,随即扬起头,胡子一翘,深吸一口气,捏起唢呐就是一顿狂吹。
叭叭叭叭嘀嘀嘀滴——
那唢呐声攻击我的耳膜,直穿我的天灵盖。
差点让我把刚喝的茶吐出来。
我捂住耳朵,用手势疯狂引导他们: 对着这个棺材吹,对着这个棺材,别对我吹
于是那老头扛着唢呐一摇一晃地围绕那口棺材吹个不停。
陆渊的棺材板都要被唢呐声掀翻了,我看到他似乎伸出手拖动了一下棺材板,随后就没有动静了。
我估计是他想把棺材板盖上,但是呢,一个一顿只吃两口饭的人,怎么可能拖得动棺材板。
一想到陆渊那副云淡风轻的死人样变成恼羞成怒的样子,我的嘴角就止不住上扬。
那老头不知吹了多久,差点把我都送走了。
我便叫他们退下。
我觉得陆渊大概已经嗝屁了。
我忍住坏笑,趴在棺材沿一看——
陆渊睡着了,一动不动,很是安详。
怎么可能
难道是……不会……真的死了吧?
我心头一紧,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他猛地睁开眼,抓住我的手。
把我拽进了棺材里。
真是大意了,要不然我也不会被个病秧子拉住。
我叫管家救我,没想到他们都非常知趣地退下了。
少爷,我错了我错了
我疯狂道歉。
看。
他松开我的手,我和他平分了棺材的一半。
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,不就是长了一双桃花眼,睫毛长长的,卷卷的吗?
有什么好看的?
他垂下眼眸: 不是让你看我。
他抬手指了指天。
我将视线移回来,这是我第一次从棺材口看天空。
可今晚无星也无月。
并没什么好看的。
你看到了什么?
黑黑的一片,什么都没有。
对。
哈?对什么对?
陆渊以双手为枕,语气平淡: 世间的一切都毕竟空,迟早有一天我们都要躺在棺材里,什么都带不走,无所从来亦无所去。
我看着半掩着的棺材板,有些喘不过气来。
我担心他会突然按下什么机关,棺材板就会盖上,让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,只能和他一起闷死在里面。
我拉住棺材沿,便要爬出来。
他又把我拉了回去。
感受。
我后背发凉,起伏的胸腔无法平静。
气氛陷入紧张僵滞。
我缓了一会儿,感受什么?
死亡的寂静。
我狠狠踹了他一脚,疯子,你要死就死,别拉我垫背。
5
我从棺材里爬了出来,惊魂未定。
陆渊毫无疑问是个疯子。
正常人谁会天天躺在棺材里
我透过窗户,看着院子的黑沉的棺材。
我必须要赶紧和他生出孩子,给陆府传宗接代完,我就拿着十两金子跑路。
但像陆渊那样的人,整日就躺在棺材里,也不和我同房,我怎么可能生出他的孩子呢?
看来必须要用点手段了。
6
第二日,天还没亮我便起了。
我拿了一把锤子。
仔细研究了一番陆渊的棺材。
没有机关,也没有暗道。
看来我还高看他了。
我以为他在棺材里明修暗道,暗度陈仓呢。
所以他在干嘛呢?
不懂。
陆渊还在睡。
我趴在棺材沿上观察他。
他躺在棺材里还没醒,长长的睫毛投下一抹剪影,唇上泛着一层潋滟的水光,素白如霜的面容衬得薄唇越发红艳。
怎么回事,他偷偷抹口脂了?
躺在棺材里还如此注意个人形象?
自恋狂。
呵,波澜不惊,云淡风轻是吧?
趁他还没醒,我抓了两条蛇。
没毒的那种。
我都有点舍不得了,你说,要是拿来泡酒多好啊。
蛇从我手里爬了出去,很快蛇便钻进了他的衣服里。
我低下头,躲在棺材后面。
啊——只听一声尖叫。
陆渊从棺材里跳了出来。
在院子里蹦了半天后,叉着两条长腿别别扭扭地走到我身前,我因为笑得太大声了,被他发现了。
他居高临下地睨着我。
是你捣的鬼。
我昂起头: 是我怎么了?
为什么那么做?
我……
我说我是来勾引他的,他会信吗?
其实我是想问他能不能和我生个孩子。
我抓蛇是为了……跟他打个招呼。
情急之下,我选择半露香肩,少爷,我们生个人吧。
他淡淡地摇头: 现在不行了,被蛇咬了。
什么被蛇咬了不行啊?
我如遭雷劈,突然意识到了什么,紧紧抓住他的衣角,往那里看去。
咬到命根子了?
他云淡风轻道: 对。
我急死了,那你还一副没事的样子
我又不打算要孩子。
可我要孩子啊
我的十两金子啊
那你还放蛇咬我。
我急哭了,我怎么知道啊。
管家管家快,快,快。
吴管家跑了出来。
怎么了夫人?
快叫大夫少爷他……他受伤了……
陆渊摇摇头,没事,不用叫,那玩意我本来也不想要。
我大喊道: 不行,必须要
7
大夫来了。
很快处理好了陆渊的伤口。
我将大夫拉到一边,大夫,我夫君他那玩意还能用吗?